菲斯时间的门摩洛哥上篇

菲斯旧城(Medina)16平方公里,有多条街道,多座清真寺,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学,和许多控制摩洛哥经济命脉的家族的古宅。古城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城门,外面刷着“菲斯蓝”,里面一侧是“伊斯兰绿”,分别是代表着菲斯的瓷砖工艺和伊斯兰信仰里的自由。

一入城,密密麻麻的街区里聚集着商人、银匠、画家、骗子、皮革手艺人、穿长袍拎菜篓的妇女、眼睛咕噜咕噜盯着路人看的男人、踏着拖鞋的背包客、骑自行车追逐玩闹的小孩、流浪猫、和整日背货的骡子……

加满鲜艳人工色素的点心铺,主人通常都是老奶奶,不急不慢地摆盘。最常见的街边咖啡馆,地砖上总有污渍,还有淡烟味。你一边走,需要一边小心避开地上的泥印和动物粪便,路过了那些吆喝拉客最热情的街边摊,奢侈品Logo亮的晃眼的假货服饰店,无精打采的卖仙人掌果的拖车小贩……

巷道深窄,商铺琳琅,无门牌,无方向,这儿大概全世界最适合迷路的地方。

八月真热。有个外地人步子和眼神一样晕得急急慌慌,直到拐进一家民宿旅馆,一手推开红色铁门,院里凉风扑来,才好好喘了口气。

没有人知道古城里有多少扇门。唯一能相信的传说隐秘在那个坐在巷尾的老者浑浊的双眼里。他说,每一扇背后都有一个世界。

约莫早晨5点,被清真寺的颂歌声叫醒,已经连续两日了。

夜里很热,看书看到极困,睡意才能打败热浪。而清晨5点的温度才刚好,歌声一收音,又昏昏沉沉睡去,直到紧挨着床头的隔壁家厨房传来煮薄荷茶的烧水声、小孩和大人的对话声、还有煎饼油腻的香味。

在欧洲一个月,走春秋今古,看光怪陆离,听奇闻轶事,其实也全是在一个人的星球上飘流。直到坐渡轮过了直布罗陀海峡,再一路从欧式风情十足的海港Tangier穿过蓝城Chefchaouen走到Fes(菲斯),才恍然梦一场,仿佛前面所有的铺垫,都是为了能在这些密不透风无比嘈杂的街巷里,大汗淋漓地沾满了一身人气味。

我借宿在落于旧城边的朋友家——说是朋友,其实是两年前一周之缘的朋友的朋友的家人。之前只是发邮件约个咖啡,可朋友在纽约出差,于是把我托付给她的朋友;而她的朋友去撒哈拉开会,又把我转交给她的家人,并强烈邀请我住她家。除她外家里唯一能说点英语的小妹奉姐命早早去巴士站等我,一到家,便坚持把我安置在家里唯一的卧室,菲斯人的热情好客,可见一斑。

家里7口人,大儿子去年成婚搬出,二儿子和三个女儿和父母一起住,家里还时不时有亲戚到访同住。主要活动区域是大客厅,围着两圈长沙发,铺着不同花色的羊毛毯,白天围着茶几吃饭看电视聊天上网,晚上一铺床单、两个长方形8条边皆可安睡。洗手间不到一平方米,摆一个软塑料桶和一个水勺就成了浴室。厨房柜子里餐具和茶桶都很多,冰箱却不大,每早鸡蛋牛奶面包都从楼下早点店现买,也方便。

早餐都是女儿们准备,主食是两根长法棍和一盘煎饼,三个一叠分别装着橄榄油、黄油和橄榄,再加上一壶热牛奶和一壶咖啡(或茶)。就坐后,一家人如出一辙的把面包心掏空,拿脆壳蘸橄榄油或抹黄油吃。围坐闲话时,妈妈和两个女儿说话最多,笑声不断,有时竟笑的前仰后翻。有着冰山脸的爸爸不怎么说话,偶尔被妻子逗的微笑半秒钟,又即可恢复严肃的神情。哥哥总是一脸困倦,时不时插几句,却好像总能揭开最重要的话题,引来女士们一长串语速极快的高低音。总有家人时不时细心地为我加茶或者递面包,我们之间说不上什么话,气氛却神奇地特别融洽。

跨越了小半个地球,食物的味道全然不同,可有些家里暖胃的气流是一样的。

刚到菲斯的第一晚,小妹就兴致冲冲地带我去新城逛街,因为新城是她最喜欢的地方。这个21岁小姑娘在读经济学大二,暑假无忧无虑,好像这边的学生也不急着背单词和找实习。我们穿过了霓虹和广场、五星级宾馆、亮着家乐福和麦当劳的商场、有便利店的加油站,最后来到她最爱的咖啡馆。

咖啡馆从桌椅到菜单都长着一副所有现代城市咖啡馆的样子。晚上的缘故,喝咖啡的客人都走了,只有些年轻的欧美人在二楼打桌球。一楼空荡荡的,一副架子鼓一把吉他,有一个乐队在排练。唱到深情的副歌时,整个咖啡厅都仿佛被浸泡在阿拉伯语的情话里,如短暂缺氧里的一往情深。

回家路上,小妹笑脸盈盈地对我说,她真想赶紧毕业,把自己放飞去像新城那么繁华的新世界。

第二日,我们在旧城闲逛,误闯了一座封闭的老图书馆。小妹笑的娇憨甜美,守院的小伙儿抓了抓后脑勺,便好心领着我们一个一个房间看图书室美轮美奂的木刻和瓷砖。最后,他献宝似的在附楼的资料室里拿出14世纪手抄的古兰经,有些纸张像干枯的树叶般破碎,而主体保存的很好,一笔一画的阿拉伯字清晰流畅。

看到古籍而惊叹的那一刻,我忽然想,当年抄经的人双目若向前看,定想不到几百年后有人想把整个世界带回中世纪。

后来,偶遇三位驴友,寻了座清静的花园吃羊肉锅聊天南海北,又上城南的墓地山看夕阳。山上有迁着驴的小孩,不是波光粼粼的宋词里的牧童,而是法语娴熟地向游人推销骑驴照相。他拉不到客人也不着急,绕着山头自己骑两圈,踏过黄草堆里的啤酒瓶碎渣,向着落日走去。

古城的全景,是一道黄色城墙围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黄屋,没太多其他色彩和线条,只是黄褐色里几重斑驳。它谈不上美或壮阔,却有一种“生来如此、本应如此”的真实。你不必担心美丽会随时光流逝,因为它从来不因美而立世。岁月在菲斯城里细密地打造了无数个角落,安插了无数个门缝,这是比“美”更宏大的脚注,是扎实地支撑了千年基业的“世故”。

而这是年轮踏平了多少诗句,把多少故事讲烂了、涂改了、干脆抹去不要了,才在门梁上写出这两个字。我曾以为,它本是城里门与门相对、不必明说的默契,给路人的暗示和指引,比“好自为之”多一层深意。

与菲斯无关。走到今天的人们,关上门,纷纷逃窜到各自世界中心的漩涡里,好像这成了到最后最容易走的路。

在拉各斯两年,被惯出一年四季不开空调无法睡稳的坏毛病。睡不着的晚上,伴着窗边街口通宵达旦的人声车声、和时不时才一阵的凉风,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书。白天,三壶不加糖的薄荷茶消暑提神,在一家人的热情和菲斯的热浪中坚持了两日,买了一张南去马拉喀什的火车票。

陪我去买火车票的小妹比我还激动,她一脸开心地拉着我说:“马拉喀什是摩洛哥最棒的城市。如果你不是去马拉喀什,我们全家肯定不放你走。”

离开菲斯是在凌晨2点,街边咖啡店还没打烊,一排排面朝马路的圆桌坐满了人。往火车站的路上,看到一个拉着红箱子的女子,在一批涌出车站的人潮中,她像快被淹没又被风撩起的一朵浪尖,有些与众不同:不是因为她逆人流而行,而是身上一股莫名的禀烈气息,在酷夏里显得尤其冷漠。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。黑色裙裤带风,和深夜一个颜色。

看来,时间已经在她身上筑建了一座堡垒。

蓝其:正在马拉喀什。最近读的书和脑袋里的念头一样杂乱,于是写了一篇自己也没看懂的游记。

真话非洲:私博,欢迎非洲投稿。

蓝其

赞赏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北京治白癜风最好的医院是哪家
北京哪些医院白癜风疗效比较好
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hexuebiao.com/blsgjbzd/10069.html


当前时间: